鼠药做媒
这天,正在集上卖耗子药的张成,坐在地摊上,一边信口喊着,一边向身边走过的人看着,不过,这些赶集的人,不知都是想买什么的,光看见一双双脚在眼前晃动,有高跟有矮跟,有瘦腿有胖腿,有粗腿有细腿,可是,那些腿脚,就根本不在自己的摊前立站,把他急得够呛,这时,他也不顾自己口干舌燥,冲着那些腿脚就喊了起来:
“都来看,都来瞧,世界上最灵的耗子药,只要是撒了我的药,这耗子听见味道就来到。不论是公是母,不论是大是小,争着来吃,抢着服药,吃了就走,服了就跑,争先恐后,齐声说好,就连那隔壁的耗子,也来抢吃抢要,绝不会吃了就倒,倒一个就把耗子全吓跑……”
一看有人站下听,张成更来劲儿了,他把袖子一挽,说:
“对,那位说了,这耗子药不顶事,买它有什么用,这您就外行了,现在是信息时代,连耗子也有信息传递,连耗子也有信息传递,只要是倒下一个,就象是人类打电报,用那耗子语一说,再也没有耗子来吃药,我这一扫光,好就好在这儿,吃了没事,过后犯劲,不象中毒,倒象感冒发烧拉痢疾,只要是吃了这药,一个个排着队去外头,一见阳光就断气,绝不会死在窝里,也不会死在旮旯,省得发臭找不着耗子,省得在粮柜里断气,省得纸盒里烂了,省得找耗子费劲……”
别说,这么一说,也不知是听着他说的太神,也不知是他这新广告词儿引人,反正,正从前边走的人,不少都站了下来,听他在那里摆活,更有的人干脆蹲了下来,有两位老人,一男一女,冲着张成说:
“这耗子药,真的那么顶事?”
张成一笑说: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可不是头一天在这里卖,每个集都在这儿,差了管换,错了保退,不顶事,您只管来找,可有一条,要是药着了耗子,您对着左邻右舍说一声,给我传个名儿……”
老头又说:“可就是不知这大耗子是不是顶事……”
张成又笑了:“大爷,你可真是,牛大的耗子也怕猫,您说是不是?我这药,对大小耗子全顶事,你看见没有,这儿摆着的这个,够个儿吧,不也照样药倒,还能有比这个儿大的?"
老人没说什么,不过,看样子是不太相信,张成一看,心里一惊,冲着大爷说:
“你老别不信,不冲别的,就冲您老往这儿一蹲,眼里看得起我这小摊,我也不想赚你的钱,这里有特殊的大包的,这是特号的,卖别人,这一包要十包的钱,卖给您,我分文不取,如何?”
老人看看张成,又看了看那个包,点点头,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不过,他并没白要,一伸手,递给了张成五元钱。不等张成站起,这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就走了。
这张成,竟也不急,放下那五块钱,拿起那想找给人家的四块,冲着那一对老人的背影一笑,摇了摇头,把那钱又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再说这买耗子药的老头老太,拿着那包药,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原来,这位老头名叫孙喜,是这方乐街上的退休老工人,这孙老头,和老伴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三个儿子拉扯大,可是,没想到,刚到了享福时,老伴竟得了肺癌,不幸在前年去世,剩下孙老头一个人,孤苦难过,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一年前,在街道办的老年大秧歌活动中,认识了张老师,她是个退休教师,老伴已去世三年,只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跳大秧歌,俩人不光是相识了,而且竟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说话,这才知道,俩人竟是小学时的老同学,只是不同班,俩人说起了当年的许多事,也说起了上学后工作后的不少事,越说越热乎,越说越知心,真是有着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这大秧歌队里呆了半年,没想到俩人竟成了黄昏恋人。
按说,老年人结婚也是好事,但没想到,俩人这点事回去向自己的儿女一说,竟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孙老头的二儿子孙成城,是爱丽都大酒店的经理,一听老爸要搞对象,气得回家里找老爸干仗,先是劝老爹保持晚节,后来又劝老爹别给儿孙脸上抹黑,甚至还把另外的哥俩一起找来,做孙老头的工作,最后,对孙老头说:
“你是我们的爹,这没含糊,可是,我们这么大岁数,再给我们找个妈回来,别说我们不孝敬她,你承认她,我们不承认。”
孙老头一听,气得说不出话来。一长气,跑到了张老师家,想和张老师说说,干脆他到张老师家。
可是,没想到,张老师的儿媳妇是个财迷,听着婆婆一说要再嫁,本来是自己有房住的,可是对婆婆的这三间房却也惦在了心里,恨不得马上收归已有,于是,对着婆婆说,你要再嫁也成,不过,说好了,是你自己再嫁的,这套房子,必须给我。
张老师一想,自己虽说是再嫁了,可自己和老孙也是要生活在一起的,自己为了给儿子买房说媳妇,已经花干了全部积蓄,现在,只剩下这处房子,本来在心里也算不上是什么,不过,这要是答应了儿媳,这不等于是自己改嫁竟成了扫地出门,再说这么着,岂不是让孙家人看不起。
因此,气得说不出话来。等到孙老头一来,听孙老头一说,这才知道,孙老头那里也不妙,更让人难堪的是,孙老头一进门,自己的儿媳竟当面锣对面鼓的,冲着孙老头谈起了条件,否则,一切免谈。两位老人伤心落泪,一时间,竟比那当年的私奔还要难。
不过,倒是张老师心里装的事多,她对老孙头说,既是儿女们不太乐意,想不开,我们就等等,再做做工作,等做通了,再说。于是,俩位老人只好是洒泪分手。
还没等着这两位老人作工作,没想到,这张老师的儿媳妇,竟跑到了孙家,找孙老头的儿子干起仗来,而那孙家的三个儿子,也不示弱,冲着张家的儿媳,大放厥词,说是张老太勾引他老爹,张家的儿媳也不是善碴,说是孙家想白娶媳妇,俩家越说越多,竟动起手来,这场恶斗,让俩位老人伤透了心,看着儿子媳妇都伤的伤,进了拘留所的进了拘留所,也没有人再顾得上这两位老人了。
正好今天是这里农贸市场的大集,俩位老人就在这集上吃了顿饭,然后到这小摊子上,正碰上这张成在卖鼠药,俩人便买了这大包鼠药。
再说,张家儿子是个孝顺儿子,只是,由于自己的妻子一向主持家政,却是敢怒不敢言,这天,媳妇让派出所里带走了,也觉得十分没面子,更不乐意去派出所里跟着她一起丢人,因此,便回家来,谁知,开了门后,见自己的女儿不在家,这才急了,赶紧到自己母亲家去找,一按门铃,屋里竟没人,他赶紧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一看,家中空无一人,正不知母亲上那里去了,忽然发现,在那桌子上摆着一封信,打开一看,大惊失色。
原来,信上写着,只因老了,什么也不被重视,自己想想,也是成了多余,因此,和那孙福山一起,到外地一游,了此残生。至于这房子,就算是留给你们的房产。
儿子一看,大急,一时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焦急中想起了大街小巷都写着的那句话,“有困难,找警察。”他拿起电话,拨通了110。
110紧急出动,立即赶到,看了那封信,又到了孙家,从孙家也找到了一封内容相近的信,从而知道了准是这俩位老人一时想不开,真的走上了绝路,不过,现在这俩位老人在那里,却是个谜。倒是公安干警处事果断,于是……。而那正在派出所里处理这事的郑所长,把孙家人张家人叫到一块,告诉他们,两位老人让他们闹的出走了,让他们先去找人,等回来再和他们算帐。
也不知找了多少地方,最后,当着大家正在焦急时,突然,从那大东山公园,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大东山公园,虽是市里的一处公园,但是,由于是一处刚建不久的山林公园,没什么新鲜景致,也没什么野生动物,有的只是漫山的树,因此,公园里游客稀少,公园的看门人接到了公安部门的电话询问后,说是看见过有两个老年人,一男一女,有六十多岁,是中午进的公园,到现在也没见出来。
顿时,这个消息,通过网络,迅速传遍了各支寻找队伍,不一会儿,去大东山的路成了一条热线。
而那大东山公园门前,也成了个热闹所在,警车,摩托,还有各种车辆,孙家儿女们还有张家儿子儿媳,也在人堆里跟着,向着公园里跑去,更有不少热心人也跟着跑进公园,想尽快找到这两位老人。
这进公园的还真是孙老头和张老师,虽说他们不是当年的梁山泊祝英台,也不是小伙与姑娘,但是,这俩人还真是相知相恋。本来,两人是想与儿女们商量好后就结婚,反正儿女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家,再加上工作,没什么时间回来看看,这老人们也知道,不争不挑,也不嫌,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想找个老伴,竟成了不体面不光彩的事,不光如此,这两家的儿女竟为这大动干戈,思来想去,俩人也觉得,没法子在一起生活,过去俩人说的那些话全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可是,就这么着顺着孩子们的意愿,俩人只当是没有这回事,却也是难以忍受。所以,说来说去,俩人竟真的买了鼠药,挑了个别人不太爱来的地方,就是这大东山公园,到了山头,俩人摆开了买来的酒菜饮料,开怀畅饮,对酒当歌,不是煮酒论英雄,而是煮酒诉真情,说完后,这俩位老人把那大包鼠药往这杯中一倒,俩人是碰杯一饮而尽,而后相拥相抱,笑着倒在了那小亭子里。
再说派出所的郑所长,一见两位老人倒在地上,二话没说,背起老人就要往山下跑,这时,所里的大李大张,不由分说,抢过了老人,背起就朝山下跑,因为,论个子,这两小伙子比郑所高一头,论年龄,俩人全是刚从警校出来的棒小伙,是市里越野赛中的冠亚军,论速度,只能比所长快,为了救人,俩人就象是比赛一样噌噌噌地往山下跑去。
不过,看着那地上堆着的那些被风吹得干了皮的烧鸡,还有那喝得一干二净的酒和饮料,还有那包着鼠药的包装纸,谁也知道,这么一大包,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三五个人,也足够用了,又过了这么半天,十有八九是救不活了。
这孙家的儿子们和张家的儿子儿媳心里明白,这回是算完了,没想到老人竟这么走了。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往那亭子里扑嗵一跪,一下跪下一大片,哭爹喊妈的嚎了起来。
这时,郑所长冲着这几个人,瞪着眼,狠狠地说:
“有你们这样的子女么?干涉老人婚姻自由,逼出了人命,有什么脸在这里哭?没人告你们,我就去当原告,为老人申冤。去,都给我下山,要是救不活老人,看我怎么处理你们……”
这一拨人跌跌撞撞的赶下山,那赶来的救护车,早已把老人拉着一溜烟去了市急救中心。
等到孙家张家的子女们赶到急救中心时,不知为什么,又是这郑所长,带了他的两个大李大张,竟在那门口等着,一看是他们来了,竟拦住他们说,现在,你们也不用进去,就在这里等着听候处理吧。然后冲着大李大张说,盯着点,放进去一个,拿你们俩是问。然后,他转身进了医院大门。
这下,这些人成了围观的对象,本来,市里新闻媒体大寻找,弄的几乎是人人皆知,都知道一对老人因儿女干涉婚姻出走了。现在把人找到了,听说是公安干警从山上背回来的,两人吃了耗子药。现在正在急救中心里抢救,大家都等在门外,想知道最新情况,一听说这些人就是那两位老人的儿子儿媳,这下,大家可就围着说开了,特别是那些老年人,更是气得恨不得上去用那拐棍打几下。
“哪有这么黑心的,为了老人的房产,竟不让老人再婚?”
“不光是那样,还为这事打架,打的头破血流的,看,那不是,头上还缠着绷带呢。”
“丢人不丢人,老人结婚碍你们啥事?这回出了人命,也傻了……”
听着人们这些话,这些人是又不敢走又不敢进医院,就在那墙外边,任人评说任人指点,早知如此,真是说啥也不办这傻事,这比在那电视上曝光还难受。
等到郑所长再出来,这些人都哭了,郑所长说:“你们不是坚决反对父母再婚再嫁么,你们不是怕丢人怕面子不好看么,是你们的面子重要还是老人的命重要……”
这些当儿女的,这回真是哭了,不过,也是为老人而哭,也是为自己这些行为而哭,张老师的儿子儿媳说:“当然是老人的命重要,可是,再说也晚了,人也够呛了,能不能抢救过来,怕也难说,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后悔也晚了,妈,我对不起你呀……
郑所长也顾不上教训数落他们,光是大家这么围观这么在一边说些话,就也够他们听的,再说,郑所长有正事,他把大李叫到了一边,对着大李说:
“给你,拿着这个鼠药包装纸,去小张庄把那个卖鼠药的抓回来。”
然后,拉着大李,一边走一边交待着具体的事,也许是说怎么样的进村找村里治保主任村主任,怎么找着这个药贩子,一直说了很久,然后,这才回了医院。
不一会儿,大李开着警车到了,大李带着那个卖鼠药的下了车,向医院里走去,这时,老孙头的儿子们,还有张老师的儿媳,一起站起来,怒目瞪着这个卖鼠子药的家伙,也不知是谁说了声揍他,这些人一起不约而同的向着这个小贩子围去,抡起了拳头,冲着那小贩就打,大李挡住了前边的挡不住后边的,吓得那小贩抱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正在这时,忽听后边一声大喊“住手!”,这时,人们回过头来,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竟是孙老头还有张老师,还有那郑所长,站在台阶上,方才这一嗓子,竟是孙老头喊的。
大家不知这孙老头是怎么死而复生,更不知这孙老头为何对这卖药的竟不光是不恨还护着他。
孙老头冲着几个儿子说:“你们敢动他一个指头,我就让你们加倍偿还。就看看你们,还想打人家,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打人,去干架。告诉你们,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听郑所长一说,这才知道,敢情,人家这小贩,竟是个有心眼的,发现有的人专买耗子药当成自杀药,就注意了,专门包上了一大包玉米面加上些白糖蜂密,做成了小那和耗子药颜色差不多的小颗粒,包成大包。结果,一看老孙头象是要自己吃的那种,赶紧把这大包的给了他,方才,到了医院一检查,俩老人根本没有中毒的症状,只不过是俩人喝那些酒多了点,晕晕乎乎醉倒了。
一听说老人没事,这男女两家的儿女就想上前把自己家的老人接走,可是,没想到,俩老人一甩胳膊,脖子一梗,谁不让他们拉,郑所长一看直笑,也不敢笑出声来,就见孙大爷冲着儿女们说:
“中国人死都不怕,还……这句话是谁说的?”孙老头的儿子是学校老师,对这些话当然清楚,赶紧接着说:“当然是毛主席说的,说的是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孙老头一拍大腿,说:
“对,就是这句话,我也想好了,连死都不怕,还怕别人说三道四么?我和张老师的婚事,就铁定了!”
说完回头冲着张老师一笑,俩人就象是示威似的挽起了胳膊,昂首挺胸向外走去,这两家的儿女们一个个跟在后边,竟没有一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