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过后的温暖
文/路桂军
有一位来自河南的患者，病情确诊为乙肝肝硬化转为肝癌。他来找我时，癌细胞已经骨转移，出现全身疼痛的症状。
他问我：“我的疼痛有没有办法治疗？”
“有办法，可以治疗。”
“那我的病能好吗？”
“病不一定能治好，但是疼痛肯定能止住。”
“为什么我到了大医院，他们都说这病他们治疗不了，可私人医院都说能治？”
“哪个医院表示能治？”
“内蒙古某某医院。"
“治疗的话，大约需要花多少钱？”
“要花30万。”
“你感觉他们能治好吗？”
“我并不知道，所以才来咨询您。”
我问了病人的病史。他27岁结婚，结婚这8年，是与病痛抗争的8年。
“你这病得了七八年，你应该对自己的疾病有充分的了解。你觉得现在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治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我现在已经麻木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民办学校的老师，收入不高，但是生活比较稳定。我的孩子已经六七岁，媳妇嫁给我之后，一直都在东奔西跑陪我看病。在孩子的印象中，父亲从他出生之日起，就是一个病人。”
“关于你的病，你觉得能治好吗？”
“治不好。”
“总有一天，你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你反感我这样说吗？”
“不反感，这个问题，我都想了千遍万遍。”
“现在家庭状况怎么样？”
“特别不好。我结婚时，父母已经退休5年。现在为了给我治病，他们又去各种辅导班教课。我看病这七八年，已经欠了20多万的债，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
“我们设想一下，假如有一天，你又借到30万，而后把这些钱送到说病能治好的那家医院。你活了几年以后，发现病还是治不好，最终离开人世。当你可以俯瞰人间的时候，你会发现父母80多岁了，还在教学，你的儿子因为你，身上还背着债。除了读书，他还要勤工俭学。你的爱人不仅要带孩子，还要还你之前欠下的账。如果是这样，你在天上是什么感受？”
他突然崩溃了。35岁的年纪，对人生充满不舍。我遇到的青壮年患者往往都是这样，他们已经为整个家庭丢了自己。从结果往回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希望，对家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折磨，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如果你花30万把病治好了，你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好好回馈我的父母，自己努力工作，好好培养我的儿子，给媳妇买几件漂亮衣服。”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我要让他说出来，说出来，家人内心会温暖一些。
“如果我把你的疼痛祛除了，让你余下的时光相对安静，虽然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不一定能挣钱养家，你会想做什么？”
“我希望陪孩子做作业；告诉父母，别那么辛苦了，就在我家隔壁的幼儿园工作；希望爱人工作、生活能平静下来，不用天天陪我看病，我想让全家人在一起。”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高，马上就可以实现。”聊完之后，他就想明白了。
第二天，他带着姐姐、侄子和媳妇，过来跟我告别：“谢谢您，这趟北京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