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深处,有女初成
谁家有女初长成,
芙蓉浅笑醉三分。
妙着轻妆珮琚耀,
胜似回眸百媚生。
不知是谁,素手卷了烟雨,让那一季江南所有的雨都失了颜色,多了惆怅,痛了痴情的人。
许是那年的花开的太晚,空瘦了旧时的雨,憔悴了等雨的人。那一柄断骨的伞,再等不到初落的雨,于是早早逝去。待雨落时,凉透了整个花季,即使那一管新雕的紫竹笛清扬的音,也穿之不透。檐上的绿苔应是幽绿饱满的,此时也变得焉嗒嗒的,了无生气。
花开时,江南的绿正好,人也正娇俏。流莺轻啼,渔歌婉转,朦胧了那场倾世的相遇,恰时伊水深处,有女初成。葭草漫琚,绰约风姿,若绕雪兮流云,蹁跹越岩而上。
许是江南的雨太多情,太缠绵,累得路人纷纷断了愁肠,泪落浸衫。满径的杏花遮去一地的马蹄迹,似乎只有这些细小的踪迹能证明曾有人走过,可大多时都只剩空山鸟语,落花寂寥。太多游子不忍听那苦芦湖畔渔家女的橹桨声和那小村浣娘的捣衣声,阵阵寸寸,只敲得离人心碎。
后来,有少年寻着歌而来,却又打马而过,哒哒的马蹄不是归程,是离人,是过客,是无心之约,只是可怜了那燕子楼上望月的人,年年岁岁,独倚危栏,只为守候那一季莫名的心动。
该来的人,左右也等不来,不该来的人,总是出现的措不及防。大抵世间所有的有缘无份,有份无缘都是如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是随了岁月在那朦胧的烟雨中淡了踪迹,甚至连那模糊的容颜都等不及被忆起。
每个女子,都会在经历一段热烈之后成熟起来,不再伤怀,不再喟叹,强大到令人心疼。江南有雨,胜却无数花,烟雨深处,有女初成。
那些女子,渐渐的,长成自己最期待的模样,只消一场合适的相遇,便会与那人,将自己,无私的交付给岁月,任岁月的涟漪将他们打磨成最适合生存、最善于保存的样子,无怨无悔。
有女初成,只为那个本该来却又等不来的人,她的智慧,她的坚持,本来只为展现给他看,最后却成了对待世人的方式,她不再青涩,不再羞赧,而是落落大方的等待世人的评判,在红尘里做一个安静伶俐的人。这些勇气是多少个日夜的相思与泪水磨出来的,痛过之后才知情深,只是早已学会了掩藏。
总盼着,能够与自己的良人归隐在一个山清水秀不染世俗的地方,看花落随意,归雁成双,然后赌书泼茶,耕田植瓜。云淡风轻的了却此生,无欲无求。可是,这般般愿想,都空空成了奢望。时光不停辗转,只会让人更加沧桑,若老来无依,更觉得雪上加霜。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心中的愿想,最后郁郁而终,徒留一生遗憾。
每个女子,都是一朵开过夏初秋末、春时冬里、淋烟沐雨的不凋之花,在岁月的伤痕下,她所有的软弱都变成了铠甲,容不得他人侵犯和挑衅,也容不得,令她心疼的那个人在她的心里攻城略池,君临天下。
那些女子,素净、清雅,安静的呆在时光里,以念想为梭,以心绪为丝,静静地织出光阴的轮回更迭,任老去的苍苔掩埋了来时的清痕与无奈。檐下的花雨簌簌而落,惊醒了窗棂边小憩的蝉,它忙展开薄翼,倏然远去。纵然时光如水,可谁又能消弭窗里那个独自闲摊书卷的女子的那一帘帘心语。即使做个闲人,每日里焚香煮茶、操弦新曲,看似好不惬意,却不知,她满腔的落寞与寂寥,都付于,帘外那一阵阵猝落的花雨。
每个女子都爱过、恨过、不甘过。有的可能会守得云开与自己心仪的人双宿双栖。而大多数都是带着遗憾转身拥抱了陌生人。也有人,为了一个年少无知的誓言,空守一生,待岁月千帆过尽,再拾起一地残骸,默默缅怀。回首间,早已月冷花凉,物是人非。那红尘紫陌上蹒跚向前的人,正是老去的自己。林间繁花依旧怡弄春风,而自己早已输给了岁月,为了一个错身的人,一踌躇,就耗尽了一生。
终于,那些寂寥空旷的日子都随着流水残云淡去,那些女子春闺里凄迷暗沉的心绪与泪雨都付给了时光,余下的,是半世的明朗。终是,她们走出了那做终日滞怠的阁楼,会心浅笑,伴着新燕,聆春风化雨,看春暖花开。
那些女子的一生,百态千姿,想来并无任何仰仗,到最后都空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