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高照
“正月十五挂红灯”,这是民间的老规矩了。这几年,人们却破了这个“旧俗”,抢先半月,年三十家家户户便挂起红灯来。在城里,人们竞相把各式精制的红灯挂上楼房阳台,当除夕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城市便成了灯的海洋。农民更不甘示弱,差不多每家的院子里都亮起了红灯。就说咱村老寇家吧,在大门口竖起一根高高的竹竿,把一盏鱼灯高高挑起,谓之“年年有余节节高”。是呀,在这辞旧迎新之际,谁不图个红火、图个吉利呢!
说起挂红灯,年过古稀的老寇头自有一番感慨。他说:“解放前,我在辽阳一家大钱庄当伙计。那时候过年,辽阳城从西头数到东头,平民百姓家有几户挂红灯的呢?就说那几个大买卖家吧,也不过十五、十六挂两天,至多三天。那年正月十五,老板叫我看灯花(1),我上趟厕所回来,发现灯花把纱灯给烧了个大窟窿,就为这,叫老板炒了鱿鱼,卷铺盖回家了。”
红灯,自古以来便是吉祥、光明的象征。隆重的庆典少不了它,新婚宴会少不了它,逢年过节更少不了它。佛教认为,佛即是灯,灯即是佛,因为灯能破除黑暗。因之,佛门弟子的法名中常带有“灯”字。
然而,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岁月里,灯并未给老百姓带来吉祥,带来光明。“一进腊月门儿,心里不定神儿,不是来要帐,就是来要人儿。”年关,对于饥寒百姓来说便是鬼门关。杨白劳望着“积善堂”廊檐下的红灯,忐忑地唱道:“廊檐下红灯照花了眼,倒叫我老汉心不安……”正是在这红灯高照的晚上,他喝卤水自尽了。还有祥林嫂,不也是在红灯高照的祝福气氛中死去的吗?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恰恰是在圣诞灯绽放的圣诞节的晚上冻死的……
老寇头回忆说:“那时候的辽阳城,一过腊八,哪天不冻死几个叫花子?往太子河边乱坟圈子一扔喂老鸹就算完事。过年这几天更惨,冻死了都没人拖。”试想,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满,哪儿还有心思去挂灯、赏灯呢?
在旧中国,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也很少有买起灯的。范成大曾为“灯市”注释:“腊月即有灯市,珍奇者数人醵(2)之,相与呼卢(3),采胜者得灯。”是说好一点的灯要很多人凑钱去买,然后以掷骰子定输赢,胜者得灯,其余的人便白花了钱。买灯尚须集资,过日子之艰难便可想而知了。
说起扎红灯,老寇头便眉飞色舞了。“土改那年,我用秫秸扎了一盏西瓜灯。邻居们学着样儿,也挂起了红灯。灯上贴上‘福’字,写上口号,来表达翻身农民对共产党、毛主席的感激。后来,大伙儿又扎了五星灯,写上军属光荣,给烈军属送去。这些灯,都是纸糊的,经不住风刮雪湿,所以也就兴不起来,再说那时候腰里的钱太少,压根儿就没想挂纱灯什么的。”说起挂鱼灯,老寇头满脸喜气:“去年,我儿子包了十五亩鱼塘。不瞒你说,光这一项就净赚三万多元,买个啥样的灯买不起?我琢磨着,还是自各儿扎一盏鱼灯有意思。你可别小看咱这鱼灯,是用铁丝扎的,用红绸罩面,里边是电灯,嘎嘎的。去年,中央作出决定,取消了农业税,你说,这不也是红灯高照吗?”
呵,这迷人的红灯哟,它高挂在家家楼房的窗口,高挂在每户户农家的庭院,高挂在商场、宾馆、政府门前,高挂在十三亿人的心头。我想,在这新春佳节之际,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上,哪一处不是红灯高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