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白桑葚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在新疆生活了十多年,虽不能说新疆的水果皆已尝遍,但凡在新疆能见到的新疆水果,我基本上都已吃过。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提起新疆的水果来,首先想到的是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阿克苏的薄皮核桃,喀什的石榴,等等。然而,这些在我看来,还不是新疆最好吃的水果,虽然它们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也都能经常吃到。如果要让我说出新疆最好吃的水果来,首选还是新疆的桑葚!
前天没事的时候,我写了一篇短文《洋槐花》,遂勾起了部分网友的风土情结,又想起了老家的桑葚来。我也深有同感,小时候也喜欢吃桑葚,那感觉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喜欢吃草莓和葡萄。现在,在农村很少见到桑树了,你如果说起吃桑葚来,孩子们会莫名其妙地问:“桑葚是什么东东?”
三十多年前,在农村,村村都有桑树,每到桑葚成熟的季节,我们这些孩子爬到树上去摘桑葚吃,酸甜可口,犹如草莓。但那时所见到的成熟桑葚,都是黑紫色的,没有见过其他颜色的,果实也不大,吃的时候果仁里还有一根细细的梗子,吃过之后,手指,嘴唇,都染成黑紫色的了。后来到了新疆,才知道桑葚还有白色的。
有一年到维吾尔族村庄里帮老乡干活,时间可能是六、七月份吧,具体时间也记不清了,干了活休息的时候,看到老乡家里的大桑树上结满了桑葚,便垂涎欲滴,忍不住和几个同事搬来凳子,摘起桑葚来。那桑葚和咱这老家的桑葚一样,黑紫色的,酸酸的,甜甜的,由于光照充足的原因,比我们这地方的桑葚更甜一些,颜色和大小都基本相似。我不知道新疆人是否有养蚕的习惯,但我所见到的那些桑树却都非常高大,大的桑树躯干有几人合抱粗,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小的也要两人合抱。可见,桑树在新疆的种植年代也已经很久远了。维族老乡见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笑了,说:“唉,雅达西(维语:同志),这黑桑葚不好吃,白桑葚好吃!”“白桑葚?”我听都没听说过,“还有白桑葚?”我赶忙问。老乡说:“有呢,有呢。白桑葚好吃得狠,甜的狠!”我说:“我在这好几年了,我咋没有听说过白桑葚呢,也更没有见过白桑葚是啥样子的。”老乡很认真地说:“你们嘛平时在城里不出来,见不到,桑葚嘛只有农村有,农村里有,也是黑的多,白的少,我们这个村里只有一棵桑树结的是白桑葚。”我们几个一听,便来了兴趣,围着老乡说:“我们以前在老家只吃过黑桑葚,没有见过白桑葚,更没有吃过。”“走,我领你们去摘白桑葚去!”老乡热情地说。我们一听,高兴极了,几个人麻利地把院子给老乡打扫了一遍,又洒洒水,老乡在旁边非常客气,“别忙了别忙了,咱们去摘白桑葚去。”我说,“好!”
老乡到屋里拿了一把剪刀,拿了一个脸盆,又提了一桶水,里面放了一只碗,又在院子里找了一根棍,在棍的一头又用力绑了一把镰刀(与我们这一样,那时他们也用镰刀收麦收玉米)。我莫名其妙,问:“带这些东西干啥?”老乡说:“那白桑葚嘛不能用手摘,皮薄,用手一摸就烂了,水就淌了,只有用小剪刀从根上剪下来,轻轻地放在碗里,等碗盛满了,再往盆里轻放。”“还有那么多讲究?”我问,“那还掂水干啥?”老乡解释说:“新疆下雨少,果实上落的有点土和灰,不干净,吃的时候把桑葚用水冲一下再吃,卫生。”“你想的真周到。”我说。“你们嘛过来给我们干活来了,我们嘛也没有啥好招待的,我们嘛给你们摘点儿白桑葚尝尝,让你们吃点新鲜,我们嘛也高兴。”老乡感激地说。“呵呵,你们这地多,农忙的时候干不过来,我们抽出点时间帮您干点活也没什么。”说话之间,老乡已把我们领到了一棵高大的桑树下。“这就是那棵结白桑葚的桑树。”老乡指着桑树对我们说。
我一看,这棵桑树确实与我平时见到的其他桑树不同,它虬枝盘节,树冠高大,躯干要四个人才能合围,由于树龄长久(不知道有几百年,抑或是上千年),树身凸凹不平,还有几个空洞,而且叶形也与其他黑色桑葚树不一样,它的叶面要比黑色桑葚树的叶面大三分之一,叶面也比那厚,颜色更绿一些,只见稀稀落落的白色桑葚点缀其间。老乡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维族青年,他把碗掖在衣服里,装上剪刀,抠着那树突,蹬着那树洞,蹭蹭几下就爬上去了,身手非常矫健。“把棍递给我。”他说。“好。”我把那根带镰刀的棍递给了他。他一个人在高大的树冠间展转腾挪,又是勾枝,又是剪葚,很是费劲。“我们上去给你帮一下忙吧?”我在下边问。“好吧,上来一个人就行了。”说话间,一个同事早蹬着树洞爬了上去。“你给我拿着碗。”老乡说。“好。”同事小心翼翼地接过老乡递来的碗。“才半碗。”同事扭脸对我说。“白桑葚结的少,没有黑桑葚结的多,不定哪有一个,颜色又是白的,不好发现。”老乡解释说。“摘点尝尝就行了,又不是当饭吃。”我在下边回应着。过了好长时间,大约有一个小时左右了吧,老乡无耐地说:“能够着摘的都摘了,实在是不好找了。”“那就下来吧,有点尝尝就行了,也把你累的不行。我们也该走了。”“好吧。”老乡说。说着,同事和老乡都下来了。我从下边把碗接上,一看,已经满满一大碗了。“哈哈,碗满了,已经不少了。”我笑着说。“等明年这个时候再过来,我还给你摘。”“好!太谢谢了!这可是稀罕物啊!以前从来没见过,更没有吃过!”我们几个都高兴得跳了起来。看那一碗桑葚,白白的,胖乎乎的,像一碗休眠的蚕。
老乡轻轻地把白桑葚倒入盆里,又轻轻地往盆里倒了些水,很均匀地晃动着盆里的水,只恐怕一不小心把桑葚给晃烂了。老乡说:“不敢用力,一不小心,把桑葚的皮弄破了,进里面水了,吃起来就变味了。”这样经过有五、六遍的淘涤,我们几个急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老乡才说,“干净了,可以吃了。”“哇!真白啊!”一位同事赞叹地说。我小心地捏了一个,照在眼前,也由衷地感叹起来:“确实白啊!”那白白的桑葚,有成年人的小手指粗细,有小手指的两节关节长短,色润如酥,晶莹如玉,甚至还有点透光啊!真有点舍不得吃了!“不用嚼,放在嘴里慢慢地品,一会儿就化了。”老乡介绍说。我按着老乡说的吃法,把桑葚轻轻地放入嘴里,仔细的品味起来,一股清甜的感觉渐渐的在嘴里散漫开来,像糖汁儿在嘴里浸润着,像蜜水儿在嘴里流淌着,甘爽满齿,沁人心脾,一会儿,满口都是蜜水了,哪还有有物在口的感觉?!黑桑葚还有点酸味,甜度也远不及白桑葚,吃的时候,果实里还有一根细梗子,而这白桑葚,入口即化,甜味悠长,如若无物,通体舒畅!
如今,我从新疆已回来十多年了,各种好吃的水果也吃了不少,但都没有新疆的白桑葚给我的印象深刻。在新疆那么多年,我也只吃过那一次,但那已足够我用一生去回味了。写了这篇文章,我也同样深深的想念着那一个热情的维吾尔青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