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宴送情
勃德:30年前10月的一个晚上,秋雨凄凄,我坐在安纳波里美国海军军官学校的宿舍里,两眼望着航海课本发呆,心里想着瑾。8月我在芝城初次和她邂逅就爱上了她。3天后我回到安纳波里,周围都是规章制度;而她在千里之外,周围都是合格的单身男人。前途实在黯淡。
不过远处有一线微光。瑾要到费城来看陆海军校赛足球,我叔叔请我们到纽约去度周末。那个周末我得使她毕生难忘,我才有希望。我把桌上的书向旁边一推,写了这封信:纽约州纽约市华尔道夫饭店经理先生:
11月27日,星期六,陆海军校赛足球,我将到费城球场看台上去会一位女友。我们将赶往车站,搭火车来纽约。到了纽约,我们会搭计程车到贵饭店来,以后就要请阁下和饭店提供帮助了。
我热爱这位女士,但她还没有向我表示同样的好感。我因身在这个军事修道院中,向她求婚的机会实在太少。所以非使那个夜晚成为最美丽的夜晚不可,因为我想向她求婚。
我想要一张位置最好,布置得最精美的桌子,要有烛光、雪亮的银器、雪白的桌布,要有美酒和大厨师一生最得意的杰作。午夜钟声一响,我想请乐队轻奏《海军军校校歌》。
我想在那个时候求婚。
尊意如何,需款若干,并请赐知。
我每月有13元军饷,确难致富,不过略有积蓄。
美国海军军校学员勃德谨启
刚把信寄出我就懊悔不已。信写得幼稚可笑,自作聪明,而且冒昧放肆。
世界上最著名饭店的经理,绝不会关心一个默默无闻的海军军校学员的恋爱生活。他看了信一定会往废纸篓里一扔。
过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我早已绝望了。谁知一天早晨,收到了华尔道夫饭店的回信。信上写着:勃德学员:
大札情文并茂,同仁再三拜读,鄙人兴之所至,兹将本饭店名厨伦尼·布兰克所拟菜单奉上:
海鲟鱼黑珠鱼子酱,嵌入龙虾虾螯,用以赞扬海神。
纸包鲣鱼片,鲣鱼有大西洋闺秀之称,纸上写着“海神致意”。
篮装鸡胸肉,用以象征双桅船之安全,配有蔬菜和沙拉。
一道精美甜品,以歌剧《阿依达》中的名歌《凯旋归来》为名。最后是一杯静候佳音的香浓甜酒。
整个晚餐包括美酒香槟、小帐、鲜花和音乐,约需百元,希望阁下的小笔积蓄绰绰有余,以确保全盘胜利。
老实说,除非你另有积蓄,我认为你大可不必浪费这么多钱。我乐于给你在韦基伍德厅订座,保证有个很好的餐台、最周到的服务,还有鲜花,你和女友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菜。你们喝两杯鸡尾酒,吃一顿很好的晚餐,佐以一瓶香槟,只花伦尼·布兰克所开菜单1/3的价钱。不过一切由你决定,是否愿意我们替你安排这顿晚餐,请即示知。
顺颂健安
经理亨得·威廉斯
再者:大札甚获布兰克先生欣赏
看了信,我惊喜莫名,心怀感激,当然也有点沮丧。我的积蓄不够100元。我满怀歉意地写信给威廉斯先生,说他对我财力的估计,比布兰克先生的接近,如能替我订座,不胜感激。
过了好多天,经理没有回信。我深信那件事只是个玩笑。最后11月27日那个周末到了。海军军校球队打得如有神助,和被人看好的陆军军校球队打成平手。赛后我跑去和瑾会面,她依然像我上次见她时那样美、那样可爱。
坐火车去纽约时,我在车上把威廉斯先生的来信给瑾看,告诉她我不能担保经理给我们留了桌子。
我们走进大厅,在右手边上了些台阶就是韦基伍德厅。台阶上下有绒绳拦住,而且各有一个侍者领班站在那里。一对对服装入时的男女等着进入餐厅。我望望瑾,瑾望望我,最后我吸了口气说:“我们去试试。”我忐忑不安地走到那个侍者领班面前。
我们看见站在台阶顶端那侍者领班笑吟吟地问:
“您是海军军校学员勃德吗?”
“是的。”我勉强应了一声。
“请到这边来。”他“啪”的一声弹了一下手指。一个侍者带我们穿过餐厅走向一个布置美丽的餐桌。两个侍者正弯着腰点燃白烛……
瑾:我走在勃德前面,惊奇地望着那张餐台。蜡烛中间有个矮白花瓶,插着马达加斯加的白茉莉和粉红色玫瑰。红衣侍者伺候我坐好以后,我看见面前放着一个盒子,我把它打开,里面有一束白色小兰花。
菜单是手绘的水彩画:一艘灰色军舰正向右上角破浪前进,左方画着一张少女的脸,发间有一对蓝色情鸟。
我们对花、菜单和餐台欣赏之至,等到略微镇定下来,侍者才插嘴问勃德:“可否喝杯鸡尾酒?”
我们都要了一杯“曼哈顿”。整个晚上,侍者只问过这一个问题。
晚餐开始,银餐具与水晶杯在烛光掩映之下,灿烂闪耀。大名鼎鼎的艾迪·杜琴指挥乐队在僻静处演奏。侍者川流不息,侍应周到,态度恭谨,菜一道比一道好。
吃到一半时,一个头发斑白、风采轩昂、长着高卢大鼻子的绅士,来到我们桌旁说:
“我是伦尼·布兰克,希望你们没有生我的气。”
勃德站了起来,我满脸笑容,对替我们安排这顿晚餐的人称谢不已。我们问他这张手绘菜单是不是他的大作,他笑着把菜单翻过来,用笔在背面画了一个厨师的脸,在下面写道:
“如果爱情只需要热吻,厨师的名声有什么用?”
布兰克先生走后,我望着勃德。我是计划看过海陆军球赛以后和他度周末。可是,我纳闷自己对今年夏天匆匆邂逅的这个英俊的军校学员感情到底怎样。
现在,我们坐在纽约华尔道夫饭店,刚跟有名的布兰克讲过话,我们吃的是连帝王都会赞美的晚餐,对饮美酒,多么美妙!
勃德:饮甜酒的时候,侍者对我说,请到大厅去接电话。我跟出去,纳闷什么人会打电话给我,一出门就看见总管站在那里等我。他把帐单递给我,说道:
“猜想你也许不愿意我们把帐单拿到餐台那里。”
我怯生生地接过帐单——33美元,正是我写信给威廉斯说我付得起的那个数目。我知道这一晚在华尔道夫的花费绝不止此数。我也知道他们何以这样交帐单给我,是怕我身上没那么多钱。我惊奇地看着总管,他笑着对我说:“我们都希望你一切顺利。”
瑾:勃德回到餐台旁,容光焕发,我问他是什么电话,他说:“没有什么重要电话。我们跳舞好吗?”他手扶着我的臂,轻轻领我进舞池。一对对男女围着我们跳舞,笑语盈盈。我眼里只有勃德。我们过了神话似的一晚,一切却都是真。“我已坠入爱河,”我心里想,“多么奇妙,我已坠人爱河。”
勃德:午夜差5分,我们凭桌而坐,觉得快乐得很。突然司酒管事拿着一小瓶香槟来到我身旁。他把瓶子打开,“噗”的轻响了一下,接着把冒着泡沫的香槟倒入两个高脚玻璃杯,我向瑾举杯,这时乐队鼓手在鼓上连续低敲。艾迪·杜琴对着我们鞠了一躬。他举起手来,再把手放下,霎时我们听到那首最美最动人的校歌旋律:“……海军健儿志气豪,自古征战不辞劳;戎衣一袭身上着,藏青制服金线条。”我瞅着瑾,我那美艳无双的瑾,我喉咙哽着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瑾:我们翌年6月结婚。30年后的今天,我们有了5个成年子女,那海军军校学员已成了海军少将。我们有时翻阅威廉斯先生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一本印数有限、装潢精美的《华尔道夫饭店史》。书中记载着在这家迷人饭店做过客的达官贵人、帝王总统的故事。可是有一个晚上书里没有记述,当时一群古道热肠、愿见有情人都成眷属的人,替一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打开了快乐之门。那是我们的一个晚上,布兰克先生赠送的结婚礼物就是那个晚上的证物。我们把它配了镜框,挂在饭厅墙上一块显著的地方。那是一幅水彩速写,画着一个小厨师正在古老的厨房里照料着烤肉。下面是布兰克先生写的:
如果爱情只需要热吻,
厨师的名声又有什么用?